小V刚来到中国那时,校园最威风的事,是有穿着T恤的少年,载着长发女同学,女同学笑起来像高圆圆,少年不用像谁,一抹斜刘海耷拉在额头,骑车的时候在前面使劲颠。
据说这样能让再害羞的女同学,都能抱住少年的腰,抱住了,革命就成功了一半。
“前面的路有点抖,喂你抱紧一点啊。”
凌乱的少女捂着裙子,脸上是又痛苦又带笑的表情,很难琢磨她在想什么,总之,我买了自行车,即使没有人愿意载我。
我骑着他,走几步,摩擦摩擦,再蹬上来,转一圈,和他在一起的时候,觉得到处都是草原。
我骑上他去追小红的背影,小红爱穿裙子,我喜欢的男同学,好像喜欢她,因为做完早操后黑板上就有人写了她的名字,歪歪斜斜的,我一看就是他的字,这不怪他,小红太像高圆圆,所以我看到小红就来气,我飞速地从她身边踏过去,小红的裙底,春光无限。
再后来,我们的故事很平凡,他已熟悉我的汗,成了我胯下的指环。
我骑上他去追夜色,行人两三,古墙青瓦,高考前的夜晚都像深渊,路人啤酒烤串砰地叮当响,我穿过黑夜,穿过泔水,又穿过一道又一道霓虹,七彩的灯光在我身上流转,我不知道高考后的世界有没有这些,会不会有七彩光流淌。
我骑上他去追时间,爸妈的脸由褶皱变光滑,书柜里的青春读物黄纸转青卷,我的长发齐肩到露耳短,隔壁的男同学给我一张纸条,上面写的不是分手是做我女朋友吧。
追着追着,家门口的早点还是多放葱花少放盐,他锈了。
我知道他追不动了。
好长一段时间,我把他搁置在家里的楼底下,也锁着,后来锁上长锈斑了,我解开了,就去读了大学,每次过年回来,他好像更锈了。
没有人偷,这么破的一辆车,你把他砸了卖了,拿去回收站处,张师傅笑笑,没说一句话,转身就去数他的易拉罐去了。
爸妈要我丢了,我不肯,反正楼底也没人放车,我乱扯,锈成一件艺术品,还是挺好看的,90年代的钢铁侠,我们家的装置艺术,名字就叫“不三不四”,就放那吧。
我爸妈没有理解我的意思,他们自作主张把他送给了楼下老王,老王有一乖孙,正上幼儿园,老王觉得这车改改还有救,他正好骑着他,送学,老王将他的后座加了一个座,乖孙坐上去,正好卡住,老王又将他的前座加了一个篓,一个铃,这样乖孙坐上去卡住的同时,他还能一路按着铃,去一趟菜场,买些萝卜排骨鲫鱼豆腐。
老王笑眯眯的,上车的姿势是老年人的那种姿势,左脚踏上左踏板,右脚平地蹬了几下,一个大飞腿,大屁股坐了上去。
每看到这个瞬间,我感觉有些空落落的。
曾经炫酷的他,配上我耍酷的上车姿势,那好像叫愚蠢又燃死的青春,如今车到中年,竟也搭配上老气横秋的老王和他吵闹无比的孙儿,这叫什么。
一辆跟随了自己五六个年头的自行车,他就是我的武器,我的盔甲,任我还在混沌的时候横冲直撞,我脚下流星,飞速前进,我感觉我不在地平面,在风里,我好像醉了,我应该能飞。
虽然我没有体会过,后座上,裙袂扬起,心爱的少年在前面攥着笼头,回望了你一眼,那个时候的醉,心也似在飞,我却像一个少年一样,骑着心爱的单车,在大小巷扫街,做坏事、戏弄同学、比赛、聚会。
这种情绪,我比坐在心爱的少年车后,还要感动。
就是这样,连自行车也成了代表年少类的一物,你大了,长成了,他就像长在植物外面的茎叶,你簇簇地向上长,他说要剥落自己,你才能长的更高,看地更远。
有时你多想带他们一块走。
所以我后来有想过找老王要回那辆车,即使爸妈说年底搬家,我们不可能带上他,但是当你看到他爷俩在车上,笑地很开心的时候。
有一些东西还是亮了,比如当时我问自己,他搭配上老气横秋的老王和他吵闹无比的孙儿,这叫什么的那个问题。
自行车老了会喜欢什么样的归宿?
也许是传承。
“为什么你会给那辆车取名叫不三不四?”
“因为青春的时候,我们拥有过的东西,他们都独一无二。”